2013年7月26日 星期五

毅行出哲學
長跑鴛鴦 惡水英雄 楚健與碧茜
「The toughest foot race on earth。」BadwaterUltramarathon被譽為人類最艱難的超馬賽事,香港長跑手羅楚健今年狀態大勇,決定參加。這項賽事不是跑者一個人的事,全程需要自備的支援,同是香港長跑手的楚健太太,Ida李碧茜,越洋支援。看文章,也想像到困難,連楚健也被迫休息一小時!最後成績是100人,跑第30位。請看長跑界鴛鴦怎在星光下並肩到達終點。 撰文:蔡東豪

羅楚健:「相信,便能實現」 

每個人都有自己夢想,自多年前我看過《Running On the Sun》影片後,我的夢想便是參與在美國死亡谷(Death Valley)舉行的「惡水超級馬拉松」(Badwater Ultramarathon)。「惡水超馬」吸引我的地方在於它的「難」,不只難在它的長度——135英里(約217公里),更難的是它是在世界最熱的地方盛夏中舉行,征服它應該是每名長跑者的終極目標吧。
今年我的夢想終於能實現,在死亡谷慶祝100年前(1913年7月10日)錄得地球最高溫57℃度的日子中,我踏足這個極地。由於今年美國西部受熱浪侵襲,我們甫抵埗便驚見當地的溫度計指着54℃高溫!自問賽前準備充足的我,興奮蓋過了對高溫的擔心。

體力不停流失 為夢想而戰

比賽10時正式開始,我懷着輕鬆的心情,在頭兩段的70公里,都是按照自己定下的配速穩定前進。太陽在頭頂使我全身就像被火燒着一樣,而地面反射的熱力令我雙腿如遭火炙。幸好補給車每一英里(約1.6公里)便停下來支援,支援人員會迅速遞來冰凍飲料、更換頸間的冰袋及為我灑水降溫等。這段路由於地勢關係,經常有強風與沙塵暴,就像熔爐的煙囪,不停地將滾燙的熱風往你臉上、身上招呼。相信這亦是第二個檢查點——Stovepipe Wells,得名的由來。
入夜後,氣溫並沒有降下多少。接下來是長達27公里的上坡路段及20公里的下坡,我出現了惡心的現象,縱然收慢了步速,亦於事無補,後來甚至不停嘔吐,所有吃的喝的,沒一點能留得住。由於吃不下任何東西,體力不停流失,身體越來越虛弱,意識開始昏沉,經常要坐下來喘息,連下山亦只能緩步前進,這是我從未遇過的情況。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離我的目標時間亦越來越遠,心中的挫敗感非筆墨所能形容,難道我半年以來的艱苦訓練都要付諸流水?不!我絕不相信!在第三個檢查站(116公里),我太太及支援人員都十分擔心我的情況,並要求我到醫療站進行檢查。我太太知道我的性格一定不會就範,因此花了很長的時間說服我。看着我太太眼內擔憂的神色,我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幸好檢查後血壓及心電圖都尚屬正常,只是持續的嘔吐及無法進食令身體處於虛脫狀態,精神及意志無法集中,於是我決定休息一小時。休息過後,嘔吐似乎停了,但仍有惡心的感覺。我深呼吸一下,靠着僅餘的意志,咬牙前進。接下來又是一段29公里的上山,我故意再放慢一點,讓虛弱的身體慢慢恢復。捱到第四檢查站天色已大亮,又是酷熱的一天!但是我已開始回復了,能按下惡心感覺喝下能量飲品,在接下來的10公里下坡及40公里大致平坦路段,我也能行一會,跑一會了,在經過100哩(160公里)的白線上,甚至有心情與太太及支援隊員拍照留念。
最後一段20公里上山路段,我的意志已主宰了我疲憊的身體。此時我已不再為名次、時間而戰;我是為了夢想、為了支援人員的無私付出而努力!我太太不眠不休的支持我30多個小時後,仍堅持陪我走上最後山峯。在星光下、月色中,我們並肩上山,在看到終點的亮光時,接過太太遞過來的香港區旗,會合其他支援隊員,懷着對他們的無限感激,攜手衝過終點!就如我一直所說的,「相信,便能實現」!

李碧茜:「隨水漂流」 

「3,2,1,Go」!隨着「惡水超級馬拉松」起步,我們一行五人支援隊員亦匆忙跳上補給車,展開我們支援楚健的漫長旅程。
「惡水超馬」以艱辛見稱,因此主辦單位規定,每一位跑手一定要有補給車及支援人員隨行方可比賽。為了準備這個死亡谷之戰,我們五個月前已開始籌備,包括網上募集美國當地的支援人員、擬定補給計劃、訂購物資等等,務求令楚健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,專心比賽。
縱然準備充足,畢竟這個號稱The World's Toughest Foot Race的比賽亦非浪得虛名。不止跑手們要挑戰酷熱的天氣,支援人員亦要在同樣的高溫下,在不能開冷氣的車廂忙進忙出,接受嚴苛的考驗。
就在下午最高溫的時間,我們的其中一員出現中暑症狀,但我們不敢告知楚健,免他擔心而影響比賽的心情。

累得要命 重遇即抖擻精神

不幸的是,楚健在入夜後亦開始不適,不但嘔吐大作,還無法吃下任何東西。賽事已進行了近十小時,任何人體內儲存的能量必定已然用罄,必須要不斷補充才能繼續這艱苦的比賽。但我們眼見楚健嘗試用不同的方法希望恢復,卻始終收效不大。看着他體力一直下降,而我們卻苦無辦法幫他,心下既擔憂又無助。
在第三個檢查站,我們實在太擔心了,賽事到此只完成了約一半,面前是另一個長途上山,接下來的路段都是不毛之地,要約80公里後才再有醫療站,如有任何狀況的話都不易搶救。我的心中充滿矛盾:作為妻子,我想勸他以身體為重,留得青山在嘛;作為長跑者,我明白他的執着以及完成這個比賽對他的意義。
我們只好讓楚健在此休息個多小時,睡上一會,希望他能藉此回復少許,並軟硬兼施拖他進醫療站,確定他沒有大危險才讓他繼續上路。
接下來的一段是最漫長的吧?蜿蜒不斷的上山,似乎無窮無盡,黎明帶來的並不是充滿希望的一天,而是另一天酷熱的煎熬。我知道楚健是一個有着鋼鐵般意志的人,對自己想做的事從不輕言放棄。但亦是這一份執着,令我擔心他會不顧身體的警號,勉強繼續。
在等着補給楚健的空檔裏,我想着想着,終於忍不住伏在駕駛盤上哭了起來,直至我發覺一邊的隱形眼鏡已「隨水漂流」,才立即止住眼淚,以保住剩下的一邊眼鏡,單着眼繼續駕車補給。
由於我一直沒有輪班休息,其他人員開始接替我駕車,讓我能在車內稍作休息。我希望能一直在楚健身邊,為他打氣,所以儘管我在車內累得東倒西歪,但一聽見楚健接近的消息,便會立刻抖擻精神,跳下車廂,笑着與他招呼,讓他安心的繼續向自己的夢想進發。就在這醒與睡之間,不經不覺已接近賽事的末段,慶幸的是楚健似乎亦恢復了不少。
當楚健最後完成諾言,帶着香港區旗抵達終點,他沒有太多的言語,但我從他擁着我的手中,分享着他的激動!